第一百三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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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的任务如期而至。八月中旬,队伍结成,后辗转从南方克里木大区出城,向着东南的大山之中行去。那里是旧神农架山林区,出了名的掠食者集中地带,特别是蛛形掠食者。而本次科考行动的主要研究对象,则是神农架附近栖息的一片壁虎形掠食者群,目的是从这群掠食者身上获取断肢重生的办法。

    后来我才知道,断肢重生技术,曾在十几年前就被某个民间组织单独开发出来。有不少黑医曾利用这项技术赚取暴利,但实际效果如何,恐怕要大打折扣。随后几年的时间,这项技术逐渐销声匿迹,官方似乎也并未获取到那个民间组织的核心技术。听说这一次官方科考队的结成,与著名的女生物学家贝利·康伯利的推动脱不开干系。但是她却在科考队出发之前退出了科考队,似乎是因为私人上的原因。顶替她作为本次带队的首席科学家是目前科学院的院长——阿道司,院长亲身参加,可见对这次科考任务的重视。如果本次科考能够出什么成果,无疑也会是他的功劳。攻克断肢重生的难题而造福全人类,对于他这样的顶尖科学家来说将是锦上添花的最绚烂一笔。

    因为贝利博士的退出,科考队中多出了一个名额,原本大概就这样空置了,但出发前不久又传出消息,似乎会有新的科学家加入,也不知道会是哪位大能。

    出发前一天晚上,这个替补人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我手环id的人员名单中。当我看到那人的名字时,我足足呆愣了十几秒,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。

    兰妮·弗里斯曼,为什么她会加入这样一次科考任务?

    若问这十几年来的成长让我淡忘了哪些事,其实也挺多,失去母亲的伤痛,与妈妈分离再不能见面的折磨,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淡化了。人总是这样,习惯了某种生活状态,大多数时候便不愿去做出改变,或许是因为懒惰,也或许是因为恐惧。纵使血肉亲情,也随风而逝,何况是当年的垂髫之交。对现在的我来说,她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。我还记得那个无法兑现的诺言,回想起来,依旧心中酸涩。

    正是因为我们之前的交情,我才觉得头疼万分。因为我还记得本次任务我的首要宗旨。完成任务还在其次,最先要做的是隐藏身份。也就是说,我绝对不能以姜牧黎的身份和她相认。因此,此次外出科考,我全程必须避开她的注意,绝对要小心不让自己进入她的视线范围中。如果实在避不开,我只能假装自己根本不是姜牧黎,也从来不认识她,硬是搪塞过去。

    我知道她冰雪聪明,而我向来不大擅长与人相处,也不知道我拙劣的演技是否能骗过她,我心里是觉得不行的,但既然我口头上不承认,那就是没有证据的事,即便会引起她的怀疑,她也做不出对我有威胁的事,何况她还是弗里斯曼家的女儿,总不会与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,出卖父亲吧。我心里虽然没底,但也只能如此了。

    然而事情总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,我的身份被她发现了。

    与其说是被她发现,不如说,她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。或许在本次科考队结成之初,尚未出发之时,她就已经发现我的存在了。参加科考队,完全就是为了接近我。

    13年未见,我们都已长大了。她儿时的容貌还历历在目,精致、俏丽,总能牢牢抓住别人的眼球。对人凶时,总带着一份娇嗔,让人生气不起来;顽劣时,撒撒娇,总让人瞬间就原谅她了;温柔时,更是比那天生的温柔美人更加惹人心疼,掏心掏肺给她都不够;脆弱时,能激起无数人的保护欲,为她奋不顾身。

    13年后的她,褪去了一身稚气,更加成熟迷人。我再度见到她时,是队伍出发之初。广场上,大家都在登车,准备出发。她就站在离我车子不远处的地方,和几位科研人员寒暄交谈。窈窕美丽的身影瞬间夺去了我的眼球,我当时心里那莫名的雀跃和一种不由自主想去靠近她的冲动,至今还记忆犹新。

    为了顺利完成任务,脱离被监视和摆布的命运。我咬牙死死忍着,想着我完成了任务后,一定要去找她,哪怕我们的身份早已云泥有别,亦或者她已不是从前的她,我也要去找她。

    后来她开始主动靠近我,看来不论我怎么躲藏,早已进入她的狩猎范围内。从最开始的客气生疏地打招呼,她很快就察觉到了我“不认识她”。但她真的太聪明了,我和她不在一个段位,根本骗不了她。她知道我在装作不认识她,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、话语、小动作,在她看来无一不在宣告我就是姜牧黎的事实。

    她没有轻举妄动,显然她已经开始思考,我为什么要故意装作不认识她。我不知道她推测到了何等地步,或许当时的她,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整个事情的真相。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与她的父兄有关,队伍跋涉期间,我曾不止一次看到她给什么人打电话,或许是在查我的事。

    说到这里,就不得不谈我此次任务的保护对象。当初伊利斯中校来找我时,并未明说要保护的到底是谁。后来我才收到任务密函,指明保护对象是阿道司院长。除了保护他的安全之外,我还有一项任务,就是要与他秘密接头,拿到一张机密芯片。任务完成后,将这张芯片交给上头,才算彻底解脱。

    我无意去知晓事情的□□,那真的与我无关,好奇心太重绝对不是什么好事。我只想完成好这次任务,然后抽身出来。不过即便如此,我也是有自己的猜测的。科学院与安德烈斯家族密不可分,从第一任院长夏洛克起,科学院就可以说是安德烈斯家族的私人研究院,其中大量的科学研究项目,都是为了给安德烈斯家族扩大统治范围,牟取更多利益而设的。当然,科学院也确确实实是在为整个联邦的进步做贡献,毕竟,联邦与安德烈斯家族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,一损俱损一荣俱荣。这一点,安德烈斯家族从不会犯浑,他们认识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在我看来,安德烈斯家族的利益,与我的“顶头上司”弗里斯曼一党应当是存在着冲突的。换句通俗易懂的话,弗里斯曼大将花了这么多心思,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,弯弯绕绕掩人耳目地做小动作,就是为了对付安德烈斯家族。这很好猜测,只要是稍微关心时政和军事的人,都知道军研所和科学院从来都很不对付。军研所是弗里斯曼大将的势力之一,而科学院是安德烈斯的臂助。这两者之间的矛盾,自然也就代表和主人之间的矛盾。而近百年来一直忠于安德烈斯家族的科学院,终于出了一个叛徒,就是现在的阿道司院长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弗里斯曼大将是如何策反阿道司的,但是只是一个院长叛变,并不能代表什么。科学院的核心要害是成百上千的研究项目,以及或公布或暂时保密的众多研究成果。这些东西,即便是一届院长,也无法轻易动摇,何况还有安德烈斯家族一直在盯着。那么,策反阿道司院长而获利的方式,就只能暗中进行。阿道司院长带出来的芯片中装着的东西,应当就是某项关键的研究成果,或者直接关系到科学院命脉的绝密资料。

    另外还有一个关键点很引人遐思。那就是所谓“保护”阿道司院长,到底是什么意思?保护阿道司院长不被虫族和掠食者袭击?阿道司院长身在大军之中,被无数士兵保护,真正遭遇虫族和掠食者时,也并非我一人之力就能将那些丑陋的大家伙驱逐出去的。这项任务显然分配得相当鸡肋。那么,既然需要防备的对象不是虫族和掠食者,那就只有来自内部的人了。

    既然如此,就可推测,阿道司院长可能已经暴露,或有生命危险。本次科考任务应当是两个势力之间的博弈。安德烈斯想借着本次任务来一次科学院内部的血腥清洗,将阿道司院长清除出去的同时,也将一些可有可无的人洗牌。这些人或是持身秉直,不畏权贵的清流;或是搅弄风云,鼠首两端的奸猾之辈。并借此机会重创中央军机甲师,最好来个全军覆没才好。而弗里斯曼却想借此机会保下阿道司院长性命,并从他手中获取到一招制胜的关键王牌。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倒也不惧对方使一些阴谋诡计,双方斗法,就看谁的素质够硬,手段高明。

    可怜,唯一真心想要做出科研成果造福全民的贝利表姐,拼命推动才终于成行的科考计划,自己未能加入,最终还是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。

    这真的是一滩浑水,重重危险环伺,我完成任务的难度已经很高,偏偏兰妮也掺和了进来,真是让我头大。

    不出我所料,这次科考任务,队伍行进的十分艰辛。总有意外发生,不断遭遇各种危险。我每晚不得安睡,守在阿道司院长帐旁,暗中潜伏的刺客大约是发现了我的存在,一直按兵不动,并未出现。直到我们过了某个山谷,在毫无雷达预警的情况下,忽然遭遇了四五头一级蛛形掠食者的袭击,装载科学家的科考车被一锅端,蛛丝包裹着,瞬间被拖走。

    队伍被冲散,大多数人自顾不暇,好多战士或战死,或尚未来得及抵抗,便化作了虫足下的亡魂。我临时接收到的任务是找到自己手底下的战士,然后到指定位置集合,重新整队。但是当时的我,违背了身为一个军人应当遵守的命令至上原则,抛弃了我所驾驶的车辆,利用数年来锻炼的本领、学习的知识深入山林,追踪蛛形掠食者的痕迹。

    我还记得伊利斯中校对我的叮嘱:“...千万千万不许失败,哪怕拼着浑身重伤,拼着违反纪律,遵从自己的心...”事情发生时,我尚未和阿道司院长正式接触,也并未拿到芯片,我知道,这是我唯一的机会,我必须拼命。

    当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我也说不清了,只记得自己仿佛杀红了眼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,我要救出他们。身上的装备不过一套动力外骨骼,外加一柄军刀,一柄军刺。我就用这三样武器,虐杀了洞窟中所有的一级蛛形掠食者,等我把那些科学家从蛛丝包裹的大茧之中救出来时,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一般。而兰妮当时面色煞白地紧紧抱住我,十几分钟都未曾撒手,她浑身都在颤抖,我没有推开她,我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恐惧,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兴奋。

    我又救了她一次,真是命中注定要做她的骑士,为她舍生忘死。我们俩当时的亲密举动,也在小范围内传了开来,八卦群众真是可怕,我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传说中兰妮大小姐的情人。

    队伍集合,人员散落,状况凄惨。科考队伍临时放弃任务,狼狈回程。我在途中终于与阿道司院长正式碰头,这位须发花白的老学究似乎受到了过度惊吓,情绪有些不稳定。不过,历经波折,我还是拿到了芯片,完成了任务。

    当时的我没有想到,同样的剧本,还会以另外的方式在四年后再度重演。只不过斗争的敌方换了角色,皮耶尔大将与倒戈的军警一大队妄图在野外杀死贝利博士,再次解围的依旧是我和兰妮。

    现在想来,无论是伊尔纳什军工厂,还是暗害贝利博士,皮耶尔都在走安德烈斯的老路。安德烈斯真可谓一直被模仿,从未被超越。皮耶尔和安德烈斯相比还太嫩,或许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,致使他行动部署上多有缺漏,不及安德烈斯老辣周密。可笑他还想扳倒安德烈斯,以他的道行恐怕还早了点。

    而如果皮耶尔能够安分守己,或许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。他在监狱里恐怕依旧不明白,为何自己会被弗里斯曼拉下台,难道他和弗里斯曼不是拥有相同敌人的伙伴吗?但其实对于弗里斯曼大将来说,皮耶尔只能算是帮倒忙的猪队友,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。有人挡着路了,自然要让他先出局,才好自由施展拳脚。

    至于阿道司院长,在全须全尾地回归科学院后,德高望重的他被供了起来,权力全部被架空,自由也失去了,长时间处在监视和软禁之中。每日要被迫服用某种慢性□□,对外宣称身体大不如从前,在家中养病,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件更痛快的事。贝利博士那件事,有人假借他的名义行事,他被迫背了黑锅,虽然接受调查,但目前暂无大碍。

    后话暂不谈,当时的我回归之后,将芯片交给了上头。不久后,我就接到调令,说是被弗里斯曼大将赏识,调去大将府担任他的亲卫。我以为我完成了任务就能自由,可我怎么也想不到,等待我的却是新一轮的厄运。